杏苑耆宿 不老仙翁 ——有感吾师干祖望教授

杏苑耆宿 不老仙翁

——有感吾师干祖望教授

（210029）江苏省中医院名医堂

徐福松 黄馥华

光阴百年，荏苒瞬间。其寿逾百岁，孜孜不倦如垂髫学子，飘飘然乎似野鹤闲云者，举世稀罕。吾之私淑、岐黄泰斗、国学之师，金陵干祖望先生如是矣！享此无比天伦，其乐融融者也。值其百岁华诞寿辰，余夫妇恭候拜谒于前，见其童颜鹤发，风趣自然……谈笑教诲盈盈于耳，音容神情漂浮回旋。令吾夜不能寐，有感先生德、才、学、养诸多。遂不计笔墨工拙，欣然命笔撰叙良益，以倾心底多年敬佩仰慕之情。

（一）读写序评 笔耕不息

干老之祖父乃清末秀才，民国之初，干老5岁被送至“江南四子私社”之一姚石子家塾。就读苦学十三余载，奠定夯实古典汉语之根基。当年即诵诗作赋、舞墨飞笔、大有六朝之遗风。18岁之时被刘海粟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免试录取，然其私下调换、投入浙江嘉善名医钟稻荪之庐习医，业成悬壶名噪上海、松江、金山诸地。自此与岐黄仁术扯上千般情缘。

1956年调入南京中医学院 （南京中医药大学），从事医、教、研70余春秋。甘于寂寞，苦心求索，口不绝吟，手不停披；终生与书相伴为舞，其“茧斋”所藏各种书籍共有十大类之众，1990年初曾被评为“金陵十大藏书状元”。嗜买书、重藏书、好读书，更喜著书立说；力于考、校、序、评……习惯于笔耕砚耜，一朝洗手、技痒而难以自制，一有浮闲、辄取笔走书。几十年若一日，不遑寝食，直至96岁高龄仍耕耘未辍。

先生之学之养犹如一片沃土，经绵绵寒夜，历瑟瑟秋风，暴灼灼烈日，沐融融春光；心血汗水时时为世人孕育奉献着丰硕饱满之食粮。临床教研之余暇，编著书籍35部，撰述论文医话326篇，学术思想、临床经验竟达100余篇之多。干老所撰论叙新颖耐读，科学实用趣味；集医、理、哲于一体，寓诗、联、骈成一章。其说所文犹如精金美玉，经百炼、历万选而后行诸于世，精辟严谨生花、品高气韵通神。每每令人掩卷不忍，终日玩味诵读而不厌也。

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初，吾夫妇合著《男科纲目》恳求其为是书作序，虑其年迈，诊务繁忙，无暇撰写，当应耐心等待，哪知相求仅隔二日，干老即将其洋洋洒洒两千字之大序送至吾男科诊室。后此文被一中医院校教材收入《医古文》课本之中。是年干老已八十有二。

（二）理论临床 并驾齐驱

干老治学“寓思于学”，“以思驭学”。擅于荟萃百家之长，喜其穷极历代之变；抉其所以然，摘其不尽然，穷本溯源。从不为名家流派纷呈所囿，发皇古义，自出机杼，独辟新径而别成一家。学术思想临床经验特色众多，其所倡所学如：崇尚《黄帝内经》，重视“天人相应”；曾编撰“仿内径”，其中论述喉之生理有云：“喉有五属：无形之气者，心为声音之主，肺为声音之门，脾为声音之本，肾为声音之根。有形之质者……肝刚、肺强、肾盛，脾盈，则丹田之气沛然而金鸣高亢矣”。创立“中介”学说，脱离“三因”窠臼；辨标本体用，补八纲不足，首倡“十二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标本体用之辨证”学说；私淑东坦，擅长补土；提倡现代检查，力为四诊添翼等。

干老精于理论，更重之临床实践。当年跟师钟运生之时，不仅背经典、抄方子，还要苦练一种喉科急救擒拿术----“三指抓坛功”。后干老发现古人成以“咽”做“喉”，皆不重视喉病，耳鼻之疾也是散杂记载，故此干老创立喉科。1951年干老挂出历史上第一块“中医耳鼻喉科”牌子，倔强之干老硬是把此科发扬光大。并据其数十载临床经验总结治喉：“先锋解表，把守四关，虚扶险劫，脾肾先衰”之十六字诀。故诸多中医大学者皆谓：“马培之之徒是钟运生，钟运生之贤徒乃干祖望”。

干老九秩高龄仍忙于临床诊务，患者遍及全国各地，远道而来、有求必应。其案例一式二份，留存备览，书写工整，剖析如辞若赋，疑难沉疴屡治屡起。干老临床全在一“活”字，涉猎古训，博采群方；忌墨守陈规，重临床实践，而后得心应手，巧夺天工之“活”字乃其临症锦囊在肘、左右逢源之秘矣。

（三）养生崇淡 动静相参

干老养生之道，曾在1998年底至1991年初于《扬子晚报》长篇连载，2001年东南大学出版社《童心蚁食龟欲猴行》均明确指出：养心要静，静止后退；养身要动，勤俭、耐苦、挺进。动静各有其效，相柔酌参合而用之。并谓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勤奋朴素则享高寿遐，一生重于一个“淡”字。

干老若是说亦如是行 ，主张三空（脑、谓、钱）主义，苦行主义，居室简陋，衣食清朴，禁忌养尊处优。性善走动，有朋自远方来，总是不惧年迈，徒步几十里之遥相迎，八十多岁高龄，省中医院十六层病房常爬上爬下，如其自谓：“着实有怪狂疯癫之嫌！”。其饮食养生着重于“胃以喜为补”，喜食肉类，不刻意所好所不好，但均不应使之过极耳。然其不提倡午睡，认为午睡会火气灼热，易生眼鼻之疾，而常云：“睡眼先睡心”。干老九十高龄之后仍偶至吾寒舍，畅叙古今中外，兴趣来时，欣然与吾夫妇握手腕比力气，每每喜好与吾几岁孙子游戏玩耍、打闹不休等。皆乃适其情、全其性，顺乎自然耳！

干老尤其诫谓：“进补≠养身保健”。曾书“补药歌”云：“吃饭细嚼，穿衣少着，睡要睏着，烟酒谢却，心弗焦灼，跑走跳跃，都是补药”。深希醉心于乱服补药之男女，莫被进补之弊而误。

文革之殃本不想重提，然吾总有不吐不快盘郁之忌。文革初时，邪风四起，学术权威，首当其冲。干老那刚正不阿、淳朴正直之秉性势必备受其害。然风涛令人胸襟更加宽广，磨难使其身心倍感强壮，干老自始至终均以其坦坦荡荡、超尘拔俗大丈夫之情怀而对波诡云谲。与其有过节不快者，常常均笑而纳之。其言其行其事，使人拭泪、镂骨铭心，终生难以忘怀！

（四）仁慈恻隐 精诚大医

干老乃吾杏林学界久负盛望耆宿，行医临诊七十春秋，终生信奉清·吴鞠通：“天下万事，莫不成于才，莫不成于德，无才固不足以成德，无德以统才，则才为跋扈之才，实足以败，断不可成。医也儒也，德可尚矣。”力倡医者必须恪守遵崇其所倡“医宗八德”，即：贞、忠、仁、慈、廉、恕、谦和勇八者。仁慈恻隐精诚应牢记心中。其奖誉后进，更乃不遗余力，后起诸秀立雪其门者踵相接也。为葆存医苑正宗，启迪后学津梁，不辞劳苦奔波穿梭，足迹遍及国之内外。受其启迪教诲者，桃芬李芳，不胜枚举。

其晚年目睹全国中医西医化日趋严重。“能免疫而健者十不得一”，后起之秀廖若晨星，理论临床皆由西医西药代庖；大声疾呼：“中医学术后继无人”，“中医临床后继无人”，并奋笔疾书撰写《新医医病书》等倾注全力涤污荡浊，呕心沥血识弃珍珠鱼目。警告全国中医药界：“中医药危机已呈现端倪，切勿高唱后庭花之天真美妙歌曲！”因中医药屡遭不平振臂高呼，为岐黄崛起振兴摇旗呐喊；对中医药事业国内外之传承弘扬，茁作成长、蓬勃发展奔走呼号，立下汗马功劳，谱写不朽篇章！

干老虽为人处世倔强固执，然其学问修养决不避短。1995年干老于《辽宁中医杂志》第七期发表：“陆离光怪话医书”，北京读者楼何奇先生来函指出《春脚集》其释有误。干老“自疚内惭，难以谅容，重温文献，搜索枯肠”。随以颠扑不破之古谚：“书有未曾经我读，事非亲历话难真”为题，公开发表文章改正：“非但有不知为知之羞，且率尔操觚，太不应该……责任无法逃御”。干老轶事众多，难以一一列举。

余虽信天才、灵感、命运，然吾更笃信勤奋苦难、汗水收获。干老以其非常人之禀性根底与其不趋循时俗之来由，获得了其应有之辉煌业绩殊荣和世人敬仰崇拜。干老乃全国著名老中医学家，第一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继承指导老师，全国著名中医耳鼻喉科创始人、奠基者，江苏省优秀教师，江苏省中医院三位终身教授之一，首批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者等等。

综上所述：干老以那款款古朴君子之风，谦和朴诚仁慈之心，融铸于古老传统文化，在历史长河撷取点滴美好；用智慧驾驭岐黄仁术，柔贯凝结而成许许多多脍炙人口、令人回味无穷、绚丽多彩之篇章。那篇篇章章文墨之气脉里，蕴含彰显着其人格情愫、睿智感悟、沉郁激情和渊博韵致；给人以鞭策、激励、发奋和进取，如曲似歌。又宛若一道弯弯曲曲、绵绵延延之清泉绿水，舒缓潺潺，春风化雨，润物细细无声；使人明志澹泊、宁静而致远！

余夫妇私淑干老、聆听教诲五十春秋，此益此乐焉敢私自享受，乃斗胆泚笔叙之一二；赍以赠于世人，并惠来者。

（王劲松协助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