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云_好大夫在线
微信扫码

微信扫码关注医生

有问题随时问

收藏收藏

典型病例

怪病十年不出门

发表者:杜忠云 人已读

姐妹俩来门诊请求医生给她们的妈妈看病,说妈妈得了一种怪病,就是特别害怕玻璃,害怕到离谱荒谬的程度,把自己家门口用砖磊起来,自己从不出去,也从来不让外人进来,说是怕别人身上万一粘上玻璃碎屑,掉到吃的东西上面,被自己吃到肚子里。看到天上过飞机,也吓得赶紧往屋里跑,说是害怕飞机上的窗户玻璃万一坏了掉下来。刚得病的时候,爸爸带着她也是到处求医,但是,都没有效果,后来也就放弃了,算起来,都有十多年了。

现在的问题是,姐姐说好了亲事,定了结婚日期,眼看快到出嫁的日子了,可是妈妈就是不让拆除堵着门口的砖墙,姐姐出嫁成了难题。所以姐妹俩想请医生出诊,即便不能完全治好妈妈的怪病,也给费心想办法劝说妈妈同意把门口打开,能让出嫁仪式顺利进行。

一般来说,除了危机干预,心理咨询师原则上是不安排出诊的。一方面是源自姐妹俩的迫切恳求,另一方面也是源于对这样一个离奇个案的好奇心,就约定了一个休息日,到了她们村里。姐妹俩把我领到一处低矮破旧的院落外面,指着用砖完全堵上的门口,说:“这就是我们的家门口了,但是,已经堵上了十多年了,从来没有打开过,我们出来进去都得爬梯子上房,再从别人家出来。”说完,领着我拐过几个弯,来到一个大院子,院里放着高大的梯子,我们从梯子上爬到房顶,在房顶上转过几个弯,上上下下的好几回,才来到了她们家的房上,她们家房子很矮,通过一个小梯子就下到了地面上。

正房是三间北屋,中间一间的房门是开着的,但是屋里是黑黑的,旁边两间房的窗户用厚厚的塑料布密封着,让人觉得很憋闷。东西两边都是更矮的配房,也可以说应该叫做厦子,西边的厦子里有个大约八九岁的男孩子,趴在地桌上,像是在玩弄什么玩具。

听到院里有人说话,北屋里有了动静,一个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个板凳,不好意思地跟我说话:“按说应该把你请到屋里坐下说话的,可是,我有这个怪病,害怕那个东西,你是医生,从医院里来,我害怕你身上粘上那个东西,不敢让你进来,只能委屈你在院里坐下说话了,实在是对不起你了!你需要问什么,就自管问,我一定好好配合。”妇女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板凳放在门口里边,坐下来。姐妹俩也给我拿了板凳,安排我坐在门口外边,和里面的妇女大约有两米多的距离。这个妇女看上去干净利落,说话很有礼数,也看不出来有多么痛苦的神情,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在家里封闭了十来年的精神障碍患者。在我的提问下,中年妇女条理很清楚地给我讲述了症状的发生和演变过程。

她说,十年前,她们家的房子也是很不错的好房子,因为邻居家里加工玻璃,一天到晚不停干活,吵闹的很,邻居和工人们也老是来串门,自己很烦他们来,担心他们身上粘的玻璃碎屑落下来,万一粘到吃的东西上面,被自己吃到肚里去,她们说我这是神经病,洁癖,瞎干净,没事找事。我就很生气,每次他们走后,自己就得里里外外打扫半天,还老是担心不干净。到后来,实在烦的受不了了,就找了人家一处老房子,搬了家。谁知道这也不顶事,还是老有人来串门子,我就担心害怕,想着他们万一去过原来的邻居家里,粘上那个东西。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用砖磊起墙来,把门口堵上了,外人进不来了,心里才踏实点儿。刚开始得病的时候,也是跑了好多地方,医生说这是强迫症,也吃了不少的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没办法,后来也就这样了。

听着中年妇女的叙述,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轻松自然,看不出痛苦,也感觉不到她为治病发愁,甚至似乎有点向医生挑战的意味:我的病怪得实在离奇吧,你没见过我这样的怪病吧,看你能有什么办法来治我的怪病。

怪事必有隐情,只有透过荒诞离奇的表面现象,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暂停了谈话,转脸看向西屋里趴在地桌上的男孩儿,想到他上面的两个姐姐,想到这么多年来的计划生育政策,想到那么多的妇女被强行做了绝育手术,想到在当时的农村,几代人想生个男孩的迫切愿望。

我转过头来,和中年妇女随便拉家常,先问她丈夫平时做什么工作,女儿的工作和婚事安排,最后问到男孩儿的情况。中年妇女的神情突然有些紧张,言语开始慌乱。我给她耐心讲解了心理咨询的保密原则,起初,她还有点半信半疑,后来,在女儿们的劝说下,确信了我的话,终于放下顾虑,讲述了当年那不堪回首的遭遇。

原来,她上高中的时候,是班里学习最好的学生,高考成绩出来,是学校第一名,在县里排名也很靠前,信心十足地填报了自己向往的学校之后,一边在家里帮着大人干农活,一边满怀期望地等待着入学通知书的到来。不料想,考的差不多同学们一个个陆陆续续的都拿到了入学通知书,自己却得不到半点音讯。等到大学都开学很久之后,才收到一个民办专科学校后补录取的通知书,自己不敢相信,到县招办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可能是你的志愿填报有问题,只能这样,不愿意上这个学校,就去复习,明年再考。自己一边想去复习,一边又生气愤恨,心里很乱套,整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怎么也学不进去,原来会的东西也都想不起来了,最后,连高考也没有参加成。家里大人怕自己心事重,老这样下去会愁坏了身体,就张罗着给介绍对象,自己也就稀里糊涂的嫁了过来。刚结婚的时候,丈夫和公婆对自己都挺好,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但是,自从第一胎生了女儿,家里所有人都变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罪一样。自己上过高中,算是有文化的人,知道生男生女不是由自己一个人决定的,但是,从小在农村长大,也非常理解婆家人想要男孩的迫切愿望。所以就忍受着委屈,暗自下决心,期盼着下一次生个男孩,争口气。谁知道,第二胎还是女孩,丈夫和公婆骂自己是丧门星,绝户头,逼迫自己跟丈夫离婚滚回娘家去,准备给丈夫另找媳妇。刚想回娘家去住几天,偏不巧撞见了管计划生育的村干部,二话不说,就被揪住拽上了拖拉机,拉到镇卫生院里做结扎手术。眼看着排在前面的人一个个鬼哭狼嚎地被拖进去做结扎,那场面和劁猪没什么两样,自己吓得浑身哆嗦,冷汗直流,等到自己被摁在手术台上,眼看着医生手拿小砂轮划过药瓶,用玻璃针管砰的一声敲开,抽吸了药水,要给自己打麻药针的时候,自己一下子就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醒来已经是在家里了,发现并没有被结扎。听家里人说,医生害怕出人命,不敢做手术,自己才逃过了一劫。从那以后,自己变得胆小怕事,疑神疑鬼,尤其害怕玻璃碎屑,一听见邻居家里用玻璃刀拉玻璃和打磨玻璃的声音,心里就难受得受不了。以前来往挺好的邻居,一见到她就想到玻璃碎屑,心里膈应的慌,生怕有玻璃碎屑落到自己身上。见到在她家里干活的工人,也是赶紧躲着走。丈夫听别人说这是洁癖,强迫症。就带着我到处看病,吃了不少药,也不怎么见好。时间长了,家里人也就不怎么当回事儿了。后来,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家里人既高兴,又担心,最后决定找个偏僻的地方,藏起来,所以就搬了家,怕别人来回乱说闲话,就干脆把门口堵住了。谢天谢地,终于让我生了男孩,家里人差点儿把我当菩萨供起来。现在发愁的是,孩子都这么大了,该上学了,还从来没敢让他出过门,村里谁都不知道我们家里还有个男孩子,这可怎么办啊?

案例分析,从精神科医生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例由强烈的精神刺激所导致的应激障碍,既有asd,也有ptsd。如果不了解病史,单凭症状描述,也可能会诊断为恐怖症或者强迫症。但是,无论怎样诊断,治疗上都肯定不会有什么效果,因为单纯的生物医学模式忽视了当事人的心理活动和社会环境方面的因素。就本案而言,病症既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更是一种逃避更大痛苦的挡箭牌。也就是说,为了既得利益,当事人并不是真正愿意把疾病治好,除非有更好的方法能够保证偷生男孩的事情免于被处罚。后来,经过和患者的丈夫详细沟通,分析讨论,权衡利弊之后,决定为了孩子上学的大事,愿意去接受计划生育处罚。


本文是杜忠云版权所有,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本文仅供健康科普使用,不能做为诊断、治疗的依据,请谨慎参阅

收藏
举报
×
分享到微信
打开微信“扫一扫”,即可分享该文章

发表于:2022-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