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圆锥星月记:“散光”年份
文章摘要:圆锥角膜是一种少见眼病,人群患病率约为1/2500~5000,角膜变得又陡又薄又弱,严重时威胁视力。本文讲述了一位圆锥角膜患者的故事,介绍了圆锥角膜的症状、治疗和预防。
小健从初中开始视力下降,主要是散光不断增加。后来他的散光竟然超过500度,显然已不是单纯大散光。当他的视力下跌到非常糟糕时,不得不来沪。那是1998年7月7日,他当年初检视力表单还保存得好好的,显示视力只有0.05,另一眼更差,只能辨认眼前的手指数目。
或许查视力那一刻他才确认自己的视力下滑太多,但他被告知确诊圆锥角膜时,他几乎都没有记忆,甚至不记得是否瞪大过惊愕的眼睛。确实,对于大多数人和儿童青少年来说,圆锥角膜?闻所未闻!家长也罕有了解圆锥角膜究竟是什么,最多被告知是一种“大散光”。圆锥是一种少见眼病,人群患病率约为1/2500~5000,角膜变得又陡又薄又弱,严重时威胁视力。
那么会失明吗?年轻人最担心的是眼睛会否失明。极端情形下,如果角膜穿孔,急性水肿时,视力会急剧恶化。幸运的是,挺过这个水肿期后,视力会重新回来一些。当然现在有角膜交联技术,特别是保留角膜上皮的快速交联技术,在减轻手术反应的同时,维持了较好的效应,让这一并发症更加减少。
当年还没有交联技术,但我们想方设法保护和提高小健的视力,为他验配高透氧硬性接触镜RGP。戴上接触镜,他的视力立马获得提升。他于是回去江苏一个镇上,按医嘱每隔一段时间来随访。正如我门诊中的大部分圆锥患者,正确配戴RGP、做好接触镜护理,一直能维持较好视力。小健的圆锥角膜是进展较慢的一种类型,有自行静止的特点,他在随访中继续他的生活和工作,一转眼二十四年。
这次他来时,竟然是要求我为他做交联手术。我说,从他的角膜地形图研判,他已不需要交联。他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加的自身交联,已经足以让他的角膜坚强。可是,他坐下来坚持要手术,他觉得现在视力确实是越来越差。
我并不认为他的圆锥会突然变重,我了解他的病史,确信角膜不会那么明显变差。那么近期的视力变化,若不在于角膜,就在于他的晶体或是眼底。疫情二年半,他说他一直想来,但一直没有能来及时复查。他的工作很辛苦,全身也不如之前那么健壮,他总觉得这几年的视力一年不如一年。
我检查了一下裂隙灯显微镜,果不其然,他有了白内障,该做内障手术。我帮他联系白内障专家,写好条说明是圆锥角膜,其实不写,白内障专家也一样会细致核查,以便取得精确的测量数据,在超声乳化之后,放入的人工晶体就会更精准。我的学生在诊室线上点击一下,转诊就当场完成,他于是去总院诊区。
看着他出门我有一点点苍老的回忆,他当年来看病时也就二十出头,先是来看近视的。我门诊中的大部分患者是近视,也有一部分是600度以上的高度近视,很少没有散光的,但我也总叮嘱患者,在一段时间内,就像上了发条,进展得过快,如果散光增加过快,就要必须做一项检查:角膜地形图。
在青少年时期,近视突然“无理由”加速,或者散光蹭蹭蹭加重,做角膜地形图就可以有效筛排圆锥角膜。通常,我一边写病史,一边对家长说,“大”散光,要警惕圆锥角膜,请教育孩子,平时不要习惯性揉眼。我也常常告诫那些陡然增加的近视或散光度的患者,最简单就做一个角膜地形图,有条件的,同时检查角膜的生物力学指标。
大多数圆锥患者是害怕、逃避和不安。比如一位圆锥少年,他的散光高达900度,少年看起来似懂非懂,但他的母亲把满腹焦虑写在脸上。又比如一位圆锥青年患者,沮丧、失望透过他的侧影弥散开来,他告诉我,他自从确诊以来因害怕发生圆锥角膜穿孔而惶惶然。
患者面对自己搜索到的诸如“圆锥贴吧”中的沉重信息,总有一段时间会沉浸在消极的世界。我宽慰患者,圆锥角膜穿孔的几率很小,可以及早干预,即使穿孔也有救治方法。分类施治最符合圆锥患者利益,该手术的手术,不必手术的密切观察,每半年左右随访一次,验光、检查地形图和力学等,同时做好RGP硬性接触镜验配和护理。
我对患者介绍些角膜交联的知识,用特殊紫外光照一照,也就五六分钟,可以让角膜变得坚强一些。交联技术循证依据较充分,可阻止圆锥进展,确无必要过虑失明风险,自己也需要坚强和理性。每次患者要求尽快安排手术,我都马上转给晓宇、孙博登记,无论上海还是沪外患者,一旦进入登记流程,患者就会安心很多,该做到的交联前准备也有条不紊做起来。今年锦海教授发表交联新材料的极有价值的研究,以后交联会更焕然。
十年前我通过医院伦理批准,开始快速跨上皮角膜交联的新技术,当时是国内第一个开展。遇到的问题之一就是大多数患者要求诊察后立马手术,而根据临床试验的要求,要先观察一段时间。我耐心向患者解释,当时是刚开始,要慎重,要“按部就班”。绝大部分患者都很理解和配合。
我与晓宇、孙博和沈阳他们不止步于临床实践,开展科学研究,渐渐积累更多经验。十年一剑,居然获得上海医学科技二等奖。当我接过奖励证书时,我对于所有治疗过的患者充满了感谢之情。我回医院后对学生说,要感谢患者,信任与责任就是动力,圆锥是难治性眼病,我们要做好终身随访与保障,让他们的眼睛始终能聚光,促进他们明亮的人生。

小健患者是特别幸运的,他的角膜虽然薄,但也算整体“刚健”,不必交联,只要观察到位呵护到位。当他向我提出交联手术的要求时,我明确地告诉他不用手术。我安慰他,他目前的年龄也是一个有利因素,自身的交联度随年龄增长而增加,圆锥可静止下来。
他再来复查时,我又一次惊觉这么快。疫情以来,仿佛时间已成了可以随意变幻的魔术箱。他已完成白内障手术,我院的白内障专家永祥手到病除,术后次日就安然出院。我看到他,
不胜惊喜,他的眼睛重获光明,不是那么一点点,而是,戴上眼镜,矫正视力居然可以达到0.8甚至更好!
他倒没有大喜过望的样子,大约以前他也从没有灰心丧气过。看见了吗?看见了。看清楚些
吗?看清楚一些了,他很平实地回答我。世界上一草一木一颗流沙都是无比宝贵,当然最最珍贵的是人类光明、健康和希望。在暗夜尽头,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我查出小健的第一次诊录的数字,我真心觉得,二十多年的坚持、呵护和期待,终究是那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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