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牛痘与天花想到的……
前天我在 “中大男科” 微信平台上“关于新冠病毒和新冠肺炎的随想(二)”一文中谈了结核与抗结核,今天忽然就想到天花和牛痘,那就从这里开聊吧。
这是个久远的故事,老得掉了牙,80后出生的大小鲜肉们连“麻子”都没见过。
实际上,在古代天花是一个极其骇人的病魔。
天花至少在人类历史上肆虐了3000多年,这是一种烈性传染病,它的致死率达30%,存活的人会在脸上留下永久性的瘢痕,俗称麻子,故而得名天花。
天花这种恐怖的病毒,它伴随着人类的战争、繁衍、迁徙和贸易,给全世界带来沉重的灾难。在古罗马,天花肆虐了15年,数百万人丧生,活下来的不是眼瞎就是毁容。在欧洲,上到国王,下到平民,谈花色变,40%的儿童死于天花。在中国有一句惊悚的谚语——“孩子生下才一半,出过天花才算全”。在美洲,数千万人口的阿兹特克和印加两个文明被几百名殖民者毁灭,罪魁祸首就是殖民者携带的天花病毒。仅仅在20世纪的100年里,天花就杀死了3亿多人。要知道,在这个100年中,发生了包括一战、二战及各种灾难,但这些战死的人数加起来还不足天花的三分之一。
(人类最后一名 " 天然 " 天花病人——索马里人 ali maowm)
历史上有很多王室贵族都死于天花,如古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英国女王玛丽二世、俄国沙皇彼得二世、法国国王路易十五、中国的顺治皇帝、同治皇帝等等。此外,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因此而成了麻子。
我们所熟悉的康熙大帝却祸福两依,他因为染过天花而活了下来,朝廷认为最令人恐惧的死神都奈何不了他,此人掌朝必然长治久安,因而老三兄弟逆位成功。但是,康熙既没有刘德华那样的风流倜傥,也没有陈道明般的儒雅端庄,他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麻子。
人类你死我活的的战争、声势浩大的热武器、丧心病狂的扩张掠夺,在这寂静无声的死神面前,却显得那么讽刺、可笑和无奈。所以有句话说“天花面前,人人平等。”这是真正的天灾。欧洲中世纪的教会甚至认为,这是神对凡人的惩罚。只要人间有罪恶,天花就不会灭亡。人类只有受苦,别无他法。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命运的聚光灯聚焦到英国伯克利一个乡村医生身上。
爱德华·琴纳闪亮登场了。
1749年5月17日,琴纳出生于英国格洛斯特郡伯克利牧区的一个牧师家庭。琴纳青少年时期,天花这个可怕的瘟疫正在整个欧洲蔓延着,他本人也感染上了这种病毒,经过一段时间的隔离后,终于康复。这一次的经历给年少的爱德华留下了心理阴影。在英国几乎每个人都会传染上这种病,在成年人的脸上或身上会留下难看的疤痕。成千上万的人由于病情严重而变成瞎子或疯子,每年死去的人更多。琴纳目睹这种人类灾难,从13岁开始就立志当个医生,要消灭这种瘟疫。经过7年的努力学习,20岁时,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助理外科医生。
琴纳返乡后对防治天花发生了兴趣。他听到家乡广泛流传的一种说法,即牛痘既可以传染给牛,也可以传染给人。那里的人们认为,牛痘和天花是不能同时并存的。那时候,牛奶厂和牧场成了亮丽的风景线,挤奶姑娘和牧牛姑娘生过牛痘,就不得天花,因此没有麻脸,个个面若桃花,白里透红,职业性的高颜值。那时候外面的世界真是满目疮痍,不忍卒睹啊。口罩是不是就那时候发明用来遮丑的,有待考证。娶媳妇选女婿都难啊!那时候幸亏没有美颜手机,否则,不知道有多少对夫妇婚后闪离。
古诗云:雨打沙滩后,风吹旧窗前。美名曰天花,累人半世愁。
我和曰:洞房有风险,相望泪点点,一对新夫妻,两张大麻脸。
那时候,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能在牧场谋求一个职业,饿了喝牛奶,闲暇看美女,绝对的物质精神双丰收。
琴纳在想,牛痘和天花又有什么关系呢?果真牛痘预防天花了吗?
这就是伟人与俗人的不同之处!
琴纳决心要解答这一连串的问题,他以顽强的精神对牛痘研究了二十多年,最后得出结论,牛痘是天花的一种,只要患过一次天花不死,就能在体内获得永久的防护力量。天花不仅危害人类,同样也袭击牛群,几乎所有的奶牛都出过天花。挤奶姑娘和牧牛姑娘在和牛打交道的过程中,因感染上牛痘而具有抵抗天花的防疫力了。
牛痘的秘密终于揭开了。
琴纳决定给人们进行牛痘的人工接种来预防天花。
1796年5月17日,正是琴纳47周岁的生日,决定性的时刻来到了。琴纳从挤牛奶姑娘尼姆斯手上取出牛痘疮疹中的浆液,接种到一个八岁小男孩菲普斯的身上。两个月后,他再一次给这个儿童接种,不过这次不是牛痘,而是真正的天花浆液。结果那个儿童没有感染上天花,他确实获得了免疫力。为了慎重起见,琴纳又多次重复了这个实验,其中包括自己一岁半的儿子,也获得了成功。
(琴纳为菲普斯种牛痘)
经过20多年刻苦研究,琴纳终于证实对人接种牛痘疫苗,能使人获得对天花的永久免疫能力,挽救了无数生命。他的成功还为人类开辟了一个新的领域——免疫学。
我们回到当下。
这两天网络热议的话题,莫过于李跃华和张胜兵了。
首先声明,我不认识这两位,我也从来不参加关于中西医之争的讨论。这次事件有许多朋友问过我什么态度,我仍在考虑中,本文肯定不是谈这个问题的。
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以下几个问题:
其一,假如琴纳身处现今的中国,他的事业能否成功?他只是个乡村医生,他的思路会得到认可吗?
其二,他是个助理外科医师,种牛痘在他的执业范围吗?他的计划能得到支持吗?
其三,他毫无前期基础研究,纯粹是道听途说,这可以直接做人体实验吗?他有循证医学依据吗?能保证没有严重的毒副反应甚至死人吗?
其四,假如天花至今没有攻克,一定是从高精尖入手吧?蛋白、基因、芯片、分子生物学……设备越贵越好,设计越细越佳。曾有一说,学者就是要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否则,怎么能显示出水平?我记得当年记者提问“袁隆平为何做不了中国院士”时,得到的回复是“他用的杂交技术太简单了”。琴纳的研究不复杂吧?它能获得会获得基金资助吗?那么,搞清楚天花的发病机制,然后再研发针对性药物,一期临床,二期临床……循证医学,全世界还要经历多少年?要花多少人力物力?还要走多少弯路呢?
……
我不是李跃华和张胜兵的支持者和粉丝。我在多种场合表过态:如果我是他们主管领导,我也绝对不会支持他们,绝对不会把几万条生命交到他们手上,任由其发挥。因为我对他们不了解,这个板我不能拍,任何人都负不了这个责。
人命关天呐!
但是,我也不会因为他们是基层医生而轻易否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抗疫关头,人手不够,无法做回访性研究,这能理解。但为了让“特长医者”不被埋没,也为了让“特长医者”粉丝们心服口服,抑或为了平息舆情,能否为他们提供一小块天地,比如就在方舱医院找几个“志愿者”给他们“试试”,同时,正规医院高手(中医或西医,或中西医)全程陪同、监控,如果一切向好,可扩大样本量,或“志愿者”病情程度升级,先是轻度患者,继则中度患者,然后重度患者,老年重度患者,老年有基础病的重度患者……
如果无效,在方舱医院都不显灵,甚至加重,那就就此打住,拜拜您啦。现代手段立即顶上,毕竟有那么多高手在两侧跟踪着、监视着、准备着,也不会误事。
毕竟,对付新冠病毒和新冠肺炎没有特异性手段,没有疗效肯定的方法。前方现在所使用的药物,哪一个有循证医学依据?哪一个绝对没有毒副反应?
你在摸索,也总要允许别人尝试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团结一致,共克时艰。
匹夫不一定就捐款捐物吧?
团结不一定就是喊喊“武汉挺住”“湖北加油”吧?
如果我有一技之长,能否让我发挥发挥呢?
其实,当年琴纳也历经了千难万险,克服了重重困难,包括来自同行、英国皇家协会和教会的怀疑、诋毁,甚至攻击。教会指责:“接种牲畜就是亵渎造物主。”新闻界趁火打劫:“种牛痘的人不会长犄角吗?”报纸上的消息更加活灵活现:“小孩咳嗽像牛,浑身长毛。”同行则攻击他践踏了希波克拉底《医生誓言》,要开除他的会员资格。但是琴纳最终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乡村医生,伟大的科学发明家及人类生命的拯救者。
还有一个事实是,种痘其实是中国人发明的。只是我们的先辈种的不是牛痘,而是人痘,官宣是16世纪,明朝隆庆年间(公元1567-1572年),其实民间有记载是13世纪。其后由俄国经土耳其达到英国,然后这项发扬光大的“新技术”由欧洲传遍全世界。1805年,这项技术传到澳门。由中国走出去的技术,经历了数百年,绕了世界一个大圈,又回到了中国。
1979年10月26日,WHO就宣布,天花被彻底消灭。这个笼罩在全人类头上持续了几千年的黑暗阴影,从此烟消云散。
人类在无意中完成的这一项对抗天灾的伟大接力,是由无数民间医生用几百年时间逐步补全的生命拼图。
有人说:高手在民间。
有人说:单方气死名医。
又有人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赵本山对范伟说:走两步,你走两步。
范伟对赵本山说:走两步,走两步,走两步就走两步。
……
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人人都有话语权。但话筒多,杠精也多。任何一个话题出来,都会蹦出很多杠精来。见人灭人,见事灭事。老子生来就是跟人过不去的!无论是李文亮,还是钟南山;无论朱之文,还是蒋大为,待遇都是一样的。
只是杠精社会上可以有,临床和科研上不能有。
我觉得,这才是科学的态度。
2020年3月3日凌晨于七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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