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膜照光”记—儿童圆锥交联 医海行舟 周行涛

春回大地好风光，但当我看到一张皑皑白雪的新疆图片，不由得想到一位我诊治过的新疆女孩。她是一名圆锥角膜患儿，转诊来沪的那年，已属于重度圆锥角膜，因后弹力层破裂致急性角膜水肿，一只眼睛几近失明。她的爸爸听不懂普通话，我对孩子说的话，孩子转译给她的爸爸。我与团队合力，为她的未破裂眼实施角膜交联，因为角膜太薄，我用了一片新鲜健康的SMILE全飞透镜暂时覆盖，得以完成交联手术。临回疆，还为她提供一份公益基金现金帮助她。

圆锥角膜是一类少见眼病，儿童青少年期是好发年龄，角膜变弱变薄变陡峭，从润圆型变为锥形，严重者可发生角膜破裂，对视力造成重大威胁。圆锥角膜虽然未列入“罕见病目录”，但患病率为1:2500，已经符合罕见病范畴。戴硬性角膜接触镜可以矫正圆锥的不规则散光，对于晚期圆锥，传统方法是角膜移植，但是，有什么方法让角膜由弱变强呢？欧洲的Seiler教授非常了不起，别人去看牙齿，要不怕痛，要不怕牙钻颤声，他去看牙医，仍然满脑子围着眼睛转，竟然灵光一现，从牙齿光固化中受到启发，提出角膜光照交联加强的思路。什么是角膜交联呢？简而言之，就是圆锥角膜患者口口相传的“角膜照光”，是用365nm的紫外光对着角膜定量照射，让角膜在维生素B2溶液“协力”下变得坚强。

传统的角膜交联，需要先完成第一步，把角膜上皮刮除，第二步浸润维生素B2溶液15分钟，然后第三步，需要照光三十分钟。手术时间较长，而且手术后由于角膜上皮缺失，畏光流泪刺痛等症状较重，恢复的时间也长一些。快速交联，特别是保留上皮的快交，让手术简捷，术后有上皮保护，减少感染风险，症状更轻。保留上皮的快速交联，更让儿童和青少年患者受益，一来光照时间只有5分钟多一点，容易配合，二来术后反应轻，术后第二天就可以睁开眼睛，不影响日常活动。我们2012年开始快速交联的临床研究，在招募患者的消息出来后，就有一些儿童患者来咨询，比成年患者更急迫。鉴于当年临观入排标准，我只好一一解释。正式获国家药监局批准后，一些儿童青少年圆锥在我院接受快速交联，我一直坚持长期观察。团队蜜博士“儿童青少年圆锥快速交联长期效果”是国际上保留上皮交联的第一篇长期报告，安全有效，还在继续随访。

儿童圆锥之殇，非比寻常之处在于，圆锥早期没有一丁点的症状，就像一个悄悄潜入的视力小偷，偷走孩子最宝贵的眼健康。孩子们往往表现为视力不知不觉下降，并没有其他不适。或是“近视增加快”、“加散光片也看得不太清楚”或“散光增加太多太快”，或者伴有不自觉地揉眼，眨眼，眯眼。家长常常以为孩子“好像视力不太好而已”而放松警惕，没有及时进行针对性检查。针对性的检查是什么？是角膜地形图检查。人人都知道地图测绘原理，从高山到深谷，从大河到大漠，高低起伏以不同的颜色代表，非常直观。角膜地形图是以光学工具来检测，不接触，不侵入，与力学仪器结合，特别简单快速的几秒钟，不出二三秒就可在计算机上显示角膜的高度、弯度，力度，厚度，密度，给出正常还是可疑的诊断。这些指标既有科学性又有实用性，比如阳博士探讨双眼差异在圆锥角膜诊断中的作用，有助于提高诊断水平。对于患者，再三强调角膜地形图对儿童青少年眼健康的意义，任何场合我都不懈唠叨的是：角膜一张图，圆锥早知道！

我初识圆锥在三十多年前，对圆锥角膜的进一步认识则是在做近视手术之始，因为近视手术必须有筛防圆锥的安全线。当我开始交联手术，我知道我可以慢慢帮助到更多人。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国外到国内，从个人到团队，十年磨砺，如今在跨上皮快交领域初步形成系列研究，并继续新程。高山不语，静水流深，但在我看来，儿童眼健康是需要全力以赴，临床防治和学术研究不能少，及时大声科普更不能少，要防孩子们坠入黑暗，要让圆锥孩子再没有黑暗。

我向海鹏了解那个新疆孩子的当下情况，来的那年她还很幼小，我都担心她配合不了表面麻醉的交联手术。他说，“周老师，我联系上孩子的父亲了，因为他普通话不太好，让叔叔回电给我，孩子目前正常在上学，黑板大部分可以看到。在乌鲁木齐医院也复查过。但是因为孩子是跟妈妈过，等寒假回到这边再联系我，把之前就诊的情况拍照微信给我。”

十年交联路，挫折是常态，恰好学生骏发信我，“老师，交联疗效文章今天中午已发表出来，现将截图和pdf发给您备份，我会继续努力，……去年年初交联疗效文章三修被拒后，经过周老师的指导，这篇文章最终也在12/24发出，……在新年的第一天，感谢周老师去年一整年的支持与鼓励。周老师您向我言传身教了不要轻言放弃的重要，只要不懈坚持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春风千里，自然界的一草一木，向阳而生，生机勃勃。追光，与光同行，沐光，浴光重生，人类的眼睛从来拒绝黑暗，总在光子自由的琴弦里迎送每一寸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