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能治愈，仍想给你些安慰

今天老李又来我的门诊复诊了，看着他红润的面色，我的心中感到由衷的开心。

老李第一次来找我是3月的时候，是肿瘤科的沈华主任叫他来找我的，他想来碰碰运气。

说起老李，他最近20年来可谓是多灾多难，饱受了疾病的折磨。20年前他不慎因为“慢性肾炎”引起了“慢性肾功能衰竭”，每周都需要做二次血液透析来维持生命。二年后，他终于等到了肾源，做了“肾脏移植手术”。手术后虽然仍需要每天服用抗排异的药物，但是生活质量还是大大地改善，日子也好了许多。然后，在2015年的时候厄运再次降到了他的头上，他被检查出患了左侧肾癌，就是以前衰竭的肾脏上，而且在发现的时候癌细胞就已经转移到了肺上，手术已经没有做了。但是坚强的老李并没有被病魔所吓倒，他积极接受治疗，服用靶向药物“索拉非尼”，控制了病情的进展，虽然癌细胞无法消除，但也能带瘤生存。可是从今年开始，他无缘无故突然出现频发地牙龈出血、大便带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到医院检查才发现他还出现了肝硬化、脾脏肿大，血中的血小板严重降低，只有正常人的十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才1-2万，甚至有时候只有1-2千，而正常人的血小板是10-30万。血小板降低了，凝血功能就受到了大大地减弱，血液就没法凝住了。如果说把血凝块比着一堵墙的话，凝血因子就好比那水泥，而血小板就是那黄砂和砖头，没有血小板，光有凝血因子是没法形成血凝块的，凝血功能就丧失了。除了牙龈出血、便血外，最令人担心的还是害怕会出现颅内出血，那将是致命的后果。怎么办呢？老李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输血小板，靠外源性补充。而每次输过了也就只能管几天，输进体内的血小板很快就给肿大的脾脏给吃掉了，所以老李输血小板的频率和数量越来越大。由于现在血源很紧张，可供输注的血小板很少，最后，血库要求老李的家人必须献血才能输血小板。可是家人也没有那么多血啊！于是，只能是家人献完血亲戚接着献，这让老李及家人苦不堪言。而血小板减低，他也不敢继续服用抗肿瘤的靶向药物，也面临肿瘤进展的风险。

有人建议他把脾脏切除掉。因为，在正常的情况下脾脏是人体内衰老的血细胞的回收站，可以清除血液内衰老的血细胞，然而当脾脏肿大了以后，脾脏就会“味口”大增，会将血液内正常的血细胞也给吞噬掉。脾脏肿大以后最常引起减少的血细胞是白细胞和血小板。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老李的医生建议把这个“噬血狂魔——肿大的脾脏”切除掉。

家人带着老李到南京的各大医院，找知名的专家来做脾脏切除的手术，但是老李特殊的身份却让各位专家对于这个切除脾脏手术表现的尤其谨慎。这是一个晚期“肾癌”病人，伴有肺转移，而还做过肾脏移植，目前肾功能还不好，血尿素氮和肌酐均超标，而且还有肝硬化。不是说手术有多难做，而是专家们都有些害怕，都在思考做这个脾脏手术对这样一个病人来讲是否值得。而这时的老李还是只能一次一次地找人献血，找医院输血小板。

专家们在犹豫，老李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很犹豫。这个晚期的癌症病人，接，还不接？对于一个生存时间可能不长的人来说，这个手术是否还值得。

想起美国医生特鲁多的墓志铭上的文字：“To CureSometimes, To RelieveOften, ToComfortAlways. ”有时候能治愈，常常只是减轻痛苦，但总是要给他一些安慰。

老李的晚期肿瘤我是没法帮他治愈了，也许我能帮他减轻一些痛苦，给他一些安慰吧。

再次详细分析了老李的病情：他现在是肿瘤的晚期，但是，由于目前靶向药物的良好作用，他的肿瘤发展缓慢，而血小板降低使他停服抗肿瘤靶向药的话，他的肿瘤可能会加速扩散。也许切除那个肿大的脾脏会免去他反复出血、输血小板带来的痛苦，也能给他控制肿瘤的进展带来一些机会吧。

接收了老李住院了，首先我们再次对老李的病情进行了评估，他是血小板减少真是脾肿大引起来的吗？脾肿大是血小板减少的原因还是结果？有的病人因为骨髓造血功能衰竭，会出现骨髓外造血，而脾脏就常常是髓外造血的器官，如是这样的话，切除了他的脾脏后，他的血小板可能更加下降了。于是，我们在血液科刘海宁主任和病理科吴波主任的共同帮助下，通过骨穿和骨活检，明确其骨髓的增生功能良好。详细评估他的心肺功能，都还不错。这也给我们手术组带来了很大的信心。

一切准备就绪，再次和老李、和他的家人沟通，告诉他手术可能失败的风险，但他们的态度很坚决。老李说：“这么多年了，我老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医生，你们放心地去做吧，我不怪你的”。

手术了，虽然做了精心地准备，但手术的过程也还是有些惊心动魄。因为长癌而肿大的肾脏就在肿大的脾脏边上，限制了脾脏的显露，而肝硬化、门静脉高压所导致的静脉曲张，使原本非常细小菲薄的血管增粗至正常人的十几倍，凝血功能又很差，反复的出血明显增加了手术的难度。只能一点点慢慢进行，尽量减少出血量，降低术后并发症的发生率及缩短患者恢复时间。经过我们团队2个多小时的努力，老李的手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手术当天晚上，老李的血小板就比手术前升高了8倍，手术后第一天，血小板就升到了正常人的水平。老李和家人激动地说，“血小板从来没有这么高过，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血小板会这么高”。术后老李恢复顺利，肾功能也没有恶化，等到出的时候血小板已经达到了45万，反而需要抗凝治疗了。老李再次恢复了抗肿瘤药物治疗，血小板的水平非常稳定。手术治疗成功了！老李和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而我们也感到非常欣慰。

回顾起这次治疗的经历，有时心中常常在想，对于像老李这样的晚期癌症患者，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做些事情。也许已经不能治愈了，但至少尽量减轻一些他的痛苦，给他一些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