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笔记之--答女儿疑问：林黛玉是嗑瓜子博士吗？

女儿上中学了，最大的爱好是读书，不管什么闲书，往往抓来就读，十分着迷，这点倒与我十分相似。寒假一起逛书店，她淘来一本《旧时的盛宴—民国腕儿写民国范儿》，她读得十分投入，几次喊吃饭都没有听见。当读到丰子恺的《吃瓜子》一章时，更是眉飞色舞。书中开头就是：“从前听人说：中国人人具有三种博士的资格，拿筷子博士，吹煤头纸博士，吃瓜子博士。”她哈哈大笑起来，还跑过来与我交流讨论一番。

女儿平素喜欢嗑瓜子，尤其一边看书，一边嘴里格吱格吱地咬，瓜子皮吐的一地。这往往招来她妈不快：这卫生又该谁来搞？我打趣她：贪吃瓜子的人，终究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时间久了，两颗大门牙会出现弧形缺损，形成传说中的瓜子牙。一笑起来，露出两个歪歪损损的大门牙，多难为情呀！要修复起来，极为困难，花大把的银子不说，就是当今先进的树脂、烤瓷等牙齿缺损修复技术，效果都不理想。将来小康社会实现了，上大学有新的要求，有瓜子牙的女生一律不要。

女儿很不以为然，忙转移话题：你平素爱读红楼，能告诉我，林妹妹爱嗑瓜子吗？可也有瓜子牙没？我大吃一惊，贾府如何嗑瓜子的，我倒没有注意过。今天阴沟里翻船了。我故作镇静，问她：你希望她是个嗑瓜子博士吗？女儿答道：女生爱嗑瓜子自古如此，她一定是的。我一时语塞，找了个借口：这个问题我没有研究过。要不，咱们立个项，让你妈拨点专项经费，好好研究研究一下？女儿叹气道：唉，我们的博士老爸掉进钱眼了，无论请教什么问题，凡回答不了的都是经费不足的原因。这世道变化得也忒快了！

诚然，要回答女儿的疑问，是有一定难度的，这要花一番功夫。首先，要搞清楚红楼中吃瓜子的描写。其二，要明确她们吃的是哪种瓜子，是葵花瓜子，西瓜子还是南瓜子？这些内容在书中是没有记录的，这要分析我国嗑瓜子风俗的由来与瓜子栽培历史。其三，林妹妹有没有瓜子牙问题，书中更是没有记录。曹雪芹在人物肖像描写方面，笔墨向来是吝啬的。

《红楼梦》中关于嗑瓜子的描写

《红楼梦》前八十回中的有四次提到瓜子。第八回黛玉和宝玉在梨香院作客，“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第十九回：丫鬟们“也有赶围棋的，也有掷骰持牌的，磕了一地瓜子皮”。第六十四回：“只见西边炕上麝月、秋纹、碧痕、紫鹃等正在那里抓子儿，赢瓜子儿呢”。第六十六回：“(尤)三姐见有兴儿，不便说话，只低了头磕瓜子儿。”对于嗑瓜子这些生活细节，《红楼梦》就有四次提到，已经不少了，说明贾府上到小姐下到丫头都喜欢嗑瓜子。注意没有？林黛玉是第一个提到嗑瓜子的，在第八回出现，说明瓜子也是林妹妹的心爱之物。可以回答女儿第一个问题：林妹妹是个嗑瓜子博士。

嗑瓜子风俗的由来

现代汉语里，瓜子特指那种炒熟做食品零食的瓜子。但在现今的现实生活中，炒熟做食品零食的瓜子有好几种，一为葵花子，二为南瓜子，三为西瓜子。另外，川渝地区还流行吃当地阿坝州金川县盛产的一种金川瓜子，或叫金川白瓜子、或白瓜子、或大瓜子。还有两广、港澳及南洋地区流行吃一种红瓜子。

吃瓜子的习俗起于何时？吃西瓜子的习俗，在明代已有记述了。明代太监刘若愚撰的《酌中志》记载，明太祖朱元璋“喜爱用鲜西瓜子加盐焙干而食”。

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西瓜》条中说：“瓜籽爆裂取仁，生食、炒熟俱佳”。《本草纲目》还说西瓜子：“炒食，补中宜人，清肺润肠，和中止渴”。看来瓜子还有药用价值。

清代康熙年间文昭《紫幢轩诗集》中《午夜》就有卖瓜子的诗句：“漏深车马各还家，通夜沿街卖瓜子。”清代乾隆年间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一书，在《元旦》条中记载了当时北京在除夕时街上卖瓜子的盛况：“除夕之晚－卖瓜子声与爆竹之声，相为上下，良可听也。”

《中国帝王的私生活》一书，记述了乾隆皇帝喜欢看戏，每年都要在圆明园内演戏，新年之际，他还要在园内设有买卖街，依照市井商肆形式，设有古玩店、估衣店、酒肆、茶肆等，甚至连携小篮卖瓜子的都有。

《中国最后一个太监》一书还记述，颁发诏书宣布清帝溥仪退位的隆裕太后，有个嗜好—吃瓜子。每天入寝宫前都要吃瓜子，不吃睡不着。由于吃瓜子吃得太多，隆裕太后的胃还出了毛病，而食欲大减。

看来可以肯定，国人嗑瓜子始于明代。不论帝王将相，还是才子佳人，以及平民百姓都喜欢嗑瓜子。《红楼梦》作于清朝康熙至乾隆年间，贾府中有嗑瓜子的习俗是可信的。

《红楼梦》中的瓜子是指何种瓜子?

现有的红学著作对此问题并无明确细致的解答说明。冯其庸、李希凡《红楼梦大辞典》、周定一等主编《红楼梦语言词典》虽收“瓜子”一词，但释为西瓜子或南瓜子。西方汉学家、中国翻译家都把《红楼梦》中的瓜子译成melon-seeds，意为瓜子或西瓜子，或甜瓜子。

张箭在《〈红楼梦〉、〈金瓶梅〉之瓜子考》一文中认为，这些瓜子不是西瓜子、南瓜子或别的什么瓜子,而是葵花子。《红楼梦》也提到瓜仁油，只有葵花籽能榨油。1716年英国人A.布尼安(Bunyan)首次从向日葵种子中提取油脂成功，获得了《向日葵油提取法》专利。《红楼梦》的主要作者曹雪芹生活在18世纪中叶。向日葵已于16 世纪中叶传入中国栽培。18世纪以来中国已掌握了榨取葵花油这门技艺。《红楼梦》中的瓜仁油当是葵花油无疑。

《红楼梦》中倒是有两处提到了南瓜。“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杏子、倭瓜并些野菜。众人见她(指平儿)进来都忙着站起来。“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众人大笑起来”(第四十回)。这里的倭瓜便是南瓜的一种别称或地方名称。人们种西瓜、南瓜都是为了吃其果肉。其种子即西瓜子、南瓜子，主要用于留种或零食，西瓜子多数时候则遗弃。

据各种情况判断，它们是指向日葵子的果仁及其食油。就《红楼梦》的文字记述来说，共有四处提到瓜子,其中竟有三处是说“磕瓜子”，即“黛玉磕着瓜子儿”(第八回),“磕了一地瓜子皮”(第十九回),“只低了头磕瓜子儿”(第六十六回)。根据对“磕瓜子”这一动作的讨论，可以确定《红楼梦》中的瓜子都是指葵花子。这就可以回答女儿第二个问题：林妹妹嗑的是葵花子。

林妹妹有没有瓜子牙问题，书中没有记录。曹雪芹只是描写了林黛玉的小心眼儿,尖齿利牙,得罪了周围多人，并没有类似丰乳肥臀等方面的详细描写，也许这就是不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原因之一吧！考虑到林妹妹年纪小，在贾府生活时间不长就去世了，嗑瓜子不多，还没有形成瓜子牙。

女儿的三个疑问算是回答了，尽管费了些脑力。但不知专项研究经费批下来了没有?何时能拨付到位？女儿答道：那是你们成人的事情，我哪管得了？白忙活了，就此打住。可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