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尧凯:暖医尧十二郎
“尧医生,我的宝宝出生了,请您吃糖。”2022年3月,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以下简称中大肿瘤中心)泌尿外科主任医师尧凯微信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信息是李贺(化名)发来的。2018年,他26岁,刚步入婚姻殿堂,却被诊断为膀胱癌。当地医生告诉他,肿瘤已经侵犯很深,只能做膀胱全切,术后要挂尿袋,且极可能失去男性功能。
噩耗突如其来,砸得李贺头昏脑涨,几经打听,他找到了尧凯。考虑到李贺的年龄和未来家庭幸福,这位泌尿外科专家结合手术指征做了大量讨论和分析,最终不仅成功切除了肿瘤,还通过新造膀胱让他避免终身挂尿袋,并保留了生殖功能。3年后,李贺得子的喜讯从远方传来,为这场治疗画上完美的句号。
这只是尧凯完成的众多高难度手术之一。从2007年博士毕业加入中大肿瘤中心算起,仅10余年,他就从初出茅庐的住院医师蜕变为国内外知名的泌尿外科权威专家。无影灯之下,尧凯的柳叶刀划过,无数患者重燃希望。
“尧十二郎”大破泌尿难题
在保留全套生殖系统器官的前提下,进行根治性全膀胱切除及原位再造新膀胱,这是尧凯为李贺制定的具体手术方案,此前极少应用。“膀胱癌是泌尿系最常见的恶性肿瘤,多发于50~70岁的男性。”尧凯说,李贺是他收治过的最年轻的患者。
为了让李贺收获最佳治疗效果,尧凯选择把困难留给自己。“根治性膀胱全切是泌尿肿瘤外科操作步骤最繁琐、并发症最多的手术之一,在此基础上进行尿道改流(即原位新膀胱术)更是极为复杂,目前国内仅有为数不多的几家医院能开展。”尧凯说。为了不损伤生殖系统神经,术中只能选择冷刀无热损伤器械。为减少渗血,操作必须极为精细,动作不仅要慢、也要轻,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剥离。
尧凯自有在技术上尝新的底气。从2010年起,为了解决膀胱全切后挂尿袋问题,他就开始研究原位膀胱癌手术,挑战过诸多高难度手术,均以胜利告终。这次也不例外,手术台上,随着娴熟的动作,神经剥离、肿瘤切除、“新膀胱”缝合,每一步都细致精准。几天后,当导管拔除,李贺恢复了排尿功能,一个月后,性功能也恢复了。
没有经过任何生育辅助技术,让一位膀胱全切患者实现生儿育女的愿望,在以往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但尧凯做到了。小小的手机屏幕传递来患者发自内心的喜悦,尧凯瞬间觉得,一切都值了,他又一次看见这份职业的意义。
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从医并不是他的人生选择。“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缺医少药,有一年发生肠套叠,很惊险,父亲找了城里的朋友,才及时把我救回来。”尧凯回忆,这件事让父母心有余悸,让孩子学医就成为老一辈最朴素的愿望。
尽管理化成绩更好,但尧凯还是听从父母建议,报考了南昌大学医学院。头一年,他有些兴致缺缺,成绩也不太理想。直到有一次到医院实习,看到身着白大褂的身影忙忙碌碌,患者在他们的治疗和护理下逐渐从病痛折磨中解脱,他才明白自己肩上“健康所系,生命所托”的重量。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尧凯心想。他重新调整状态,转身投入到浩瀚的医学海洋中,很快就对这门充满奥秘的学科产生了浓郁的兴趣和探索欲。
就这样,在最美好的芳华岁月里,尧凯始终在求知之路上步履不停,走过了一程又一程。本科毕业,他本可以入职南昌市最好的医院,却选择了继续深造,考上湖南医科大家医学院(现为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泌尿外科硕士研究生。3年后,他又婉拒了导师留院的建议,去往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继续深造。
读博期间,尧凯的主攻方向是肾移植,但随着临床实践的时间渐长,他发现自己对泌尿外科更感兴趣,“我其实比较内向,泌尿外科氛围相对轻松,但工作非常有挑战性,更适合我。”尧凯笑道。但他也清醒意识到,外科手术纷繁复杂,要解决疑难杂症,知识见闻就不能局限在某个领域。
于是,在完成既有的临床科研任务后,他便经常跑到学校附属医院的手术室蹭课。内向的他此时却显示出自来熟的一面,“不管是跟泌尿相关的胰腺外科还是并不直接相关的胸外科、腹外科等,大专家做手术我都会观摩,甚至还把过程录下来,一有空就学习。”尧凯回忆,他的电脑硬盘经常被手术视频占满。不过,这些积累也大大开拓了他的视野,为日后挑战诸多高难度手术夯实了基础。
2007年,尧凯博士毕业,来到中大肿瘤中心。彼时的泌尿外科只有半个病区、18张床位,临床和科研都有许多空白等待填补。
尧凯外表看起来温和,内心却一直有团火,想做一些具有开拓性的事情,尚在开创期的科室给予了他广阔的舞台。最初两三年,他以办公室为家,经常工作到凌晨,甚至曾经两个星期都没出过医院大门。“虽然工作量大,但科研和临床都屡有突破,我也乐在其中。”尧凯有些自豪,加入医院的第3年,他的研究成果就登上了泌尿外科最顶级杂志《J Urol》,成为科室在国际顶刊上发表论文的第一人。
也就是这一年,他开始独自操刀手术。“上级医生让我试一试,如果做不好,他立即换过来。”尧凯笑道,没想到,一上台他就给了大家惊喜,切割、分离、缝合,每一步都精准到位,几台手术下来,上级医生彻底放宽了心。
“每次做手术之前,我都会看术前解剖图谱和同类手术录像,反复在脑中思量,每一步怎么做、哪些关键地方需要特别注意、可能会碰到哪些困难、怎样保证疗效等。”尧凯回忆。
有时候,为了更好地救治患者,他还会淬炼一些泌尿外科之外的手术技能。
尧凯曾收治过一名20多岁的阴茎癌患者,因为肿瘤对股动脉侵犯严重,术后出现了动脉血管瘤,随时可能因血压增大导致破裂,进而发生大出血危及生命,临近春节,团队没能及时找到血管外科医生会诊。病情最紧急的那晚,他为患者实施了包扎压迫治疗,为了不影响下肢血液循环,每隔2小时就要松开片刻,为此,他在床边守了整整一夜。之后,他查阅了大量的文献和视频,在心里有底之后,动手为患者拆除了炸弹。
“如果我能更好地掌握血管修复技术,处理复杂病情就可以更得心应手,患者也能最大程度获益。”受此事触动,他专门花3个月去上海第九人民医院进修,补齐了自己在血管修复上的技术短板。
这般精益求精也水到渠成地促成了技术的精进不休,越来越多患者慕名请他做手术。与此同时,他也延续了拼命三郎的架势,连台是家常便饭,最多的一天,通宵达旦做了12台手术,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同事都称他为“尧十二郎”。
到现在,“尧十二郎”已主刀完成了10000余台泌尿肿瘤手术,肾癌癌栓取出、根治性膀胱全切及原位新膀胱、多脏器联合切除、皮瓣修复大范围组织缺损和重建成形等各种高难度手术都是手到擒来。
几乎每一次,尧凯都点亮了患者最后的希望。2岁的幼儿,左肾肿瘤直径达14厘米,把肾壁撑成了一张薄纸,许多医生建议根治性切除,但他坚持保肾,最终挑战成功;出生28天的宝宝,右肾上腺长了颗6厘米的肿瘤,且与下腔静脉、肾静脉紧密黏连,不到一小时,他就在腹腔镜下将肿瘤完整摘除,手术切口不到3厘米……众口相传,尧凯成为许多泌尿肿瘤病友群里的宝藏医生。
改写阴茎癌世界分期标准
午夜时分,中大肿瘤中心手术室依然亮如白昼,尧凯已在此埋头奋战了6小时,而“赛程”尚只进行到一半。
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一名阴茎癌患者,已经做过5次手术,但屡屡复发,多家医院都表示无能为力。几经周折找到尧凯时,肿瘤直径已接近20厘米,鼓胀得像个小足球,且严重侵犯阴茎、尿道、腹直肌乃至股动脉,稍微一碰,就会有血液喷射而出。
肿瘤大面积扩散,剥离出来时必须抽丝剥茧,还涉及血管重建、皮瓣修复、淋巴结清扫等诸多步骤,稍不注意就会引发大出血。手术非常棘手,但尧凯做好了打一场大战的准备。
下午两点钟,患者在麻醉药物的作用下陷入沉睡,尧凯执刀上场。从阳光灿烂到暮色渐浓再到晨光熹微,搭档的助手、护士基本都已经换了一拨,主刀的尧凯却片刻未曾停歇。凌晨6点多,长达13个小时的手术马拉松终于顺利完成。两周后,患者恢复出院,肿瘤迄今没有再复发。
这场手术发生在2013年,也是尧凯加入中大肿瘤中心的第6年。那时他35岁,有冲劲、有娴熟的技术,也有着且将青锋试英雄的锐气与雄心。
手术刀指向的,还有少有人愿意攀登的险峰——阴茎癌。
它也被称为“泌尿外科医生最不喜欢治的病”。晚期患者常伴有阴茎皮肤感染,散发出恶臭,手术难度非常大,但术后皮瓣坏死率超过50%,往往是苦费心思最后还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随着医疗卫生条件的提高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改善,它也告别了过往男性泌尿生殖系统常见恶性肿瘤之一的霸主地位,成为一种少发疾病,“做这类手术,投入很多,但医生的成就感很低。”
为了让患者恢复有质量、有尊严的生活,尧凯做了一个不那么聪明的决定——2013年起,他开始深耕阴茎癌。
临床发现,阴茎癌腹股沟淋巴结转移是影响该病预后最重要的因素,既往国际上通行的清扫术式并发症高达50%~80%。长期临床实战后,他开始自主设计腹腔镜腹股沟淋巴结清扫术式,在保证清扫范围的同时,实现了皮肤坏死、伤口裂开等并发症明显减少,大大缩短术后住院时间。
2018年8月9日,尧凯又有了新突破。61岁的何伯阴茎癌复发,尧凯为他实施了开放性右侧腹股沟淋巴结清扫术,并尝试使用单孔腹腔镜技术清扫左侧淋巴结。这是国内首例单孔腹腔镜淋巴结清扫手术。与使用腹腔镜的传统做法相比,新术式仅有一个2厘米的切口,器械经由同一个操作孔进出,创伤和并发症都更少了。术后3天,何伯顺利出院了。“经过不断改良与创新,如今的手术方案不仅能保证控瘤效果,还将并发症压低至10%。”尧凯介绍。
技术上成为引领者,科研也不曾落后。至今,他已经国际权威期刊发表30余篇论文。其中,关于阴茎癌腹股沟淋巴结清扫改良术式的研究,不仅对国际通行的经典术式做出重大改进和创新,还修正了以往权威著作上的概念性错误。2014年,该成果被泌尿外科领域最权威机构——欧洲泌尿协会(EAU)采用。
2016年,尧凯关于阴茎癌N分期的研究又被肿瘤研究权威组织——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络写入诊疗指南,一年后,世界癌症分期标准制定机构以此为依据更新了阴茎癌分期。这意味着,尧凯改写了行业标准。
记住患者的病情和名字
这样临床与科研都跻身国际一流水准的尧凯,在患者眼里,却并没有太多距离感。如果给他贴标签,最高频的选项,一个是“牛”,另一个则是“暖”。
“住院时,他能准确叫出我们每个人的姓;复诊时,不用说他就能记起我们是什么病。”患者提起他们眼里的尧凯时,用力地晃了晃大拇指。
行业惯例,医护人员为了方便记忆,会用几号床来命名患者。但尧凯却能记住患者的名姓,对同龄或者稍微年长的喊老林、老李、老X,年轻的就唤作小林、小王、小X,给患者一种老熟人的亲切感。
有时,患者也会亲切地称呼他老尧。
老尧的大脑是一个高功率的信息储存器,不只能记病历,患者姓什么、来自哪儿、有什么亲属等各种细节,都能一一打捞出来。
“这不奇怪,尧教授的术后跟踪随访做得太到位了!”同科室医生王延军说,泌尿外科有许多大手术,容易出现并发症,为了确保后续恢复质量,尧凯会要求患者出院后按时反馈情况,倘若几天没消息,他就会主动联系。“几乎所有的患者都有尧教授的联系方式,不少患者都接到过他的来电。”
科室医生谭星亮最佩服的,则属尧凯对患者病情的了然于心。“业务分享时,尧教授总能随手拈出一个代表性病例,细数初诊是什么情况、做了何种手术、术中出现了哪些难题、如何解决,等等。”
“不管是哪一点,没有对患者的高度用心,都不可能做到。”他感慨。
而这样的用心,也浸润在日常的细节里。清晨的风有些凉意,时针还未指向八点,小凌惊讶地望向病房门口——妈妈的主刀医生尧凯又来了,而前一天晚上,他查完房离开已是凌晨3点。“您不用睡觉的吗?”疑问脱口而出。
尧凯笑了笑。跟着查房的医生则毫不意外,从医16年,不管前一天手术结束有多晚,第二天尧凯都会一如既往地坚持6点半上班、坚持参加医院查房。
不只是治疗尽心尽责,对于经济承受能力有限的患者,他还会千方百计为其减轻费用负担。“比如肠道切开后,使用一次性缝合器几秒钟就能完成缝合,但是需要上千元耗材费,有时尧教授宁愿选择花一小时来手工缝,为给患者省钱压榨自己的时间。”谭星亮说。
2022年8月,尧凯升任泌尿外科主任,行政管理事务更多也更繁杂了。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着一天五六台的手术量,依然坚持每早查房,依然会给患者打电话做术后随访,依然在不停地突破专业的边界……
“我的梦想很简单,就是学医救人,通过这个职业实现自己的价值。”尧凯说,医学的道路漫漫修远,他还想闯更多的泌尿难关,攀登更高的医学山峰,让更多陷入无望的患者重新找到活下去的机会与勇气。
为此,他必须夙夜向前,不敢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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